我爸的怒吼是我最后的记忆，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我妈坐在炕头，正在喝什么东西，她见我醒了，非常罕见地冲我笑了。

她白森森的牙齿被血染得通红，齿缝里还挂着粉红的肉丝，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恶鬼。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小黑，他们最后还是把小黑抓住了。

小黑死了，我很伤心，但这个家也只有我伤心，其他人都高高兴兴地期盼着我弟弟的出生。

我在乱坟岗挖了个小坑，把小黑的骨头和皮放进去，心里默默为它祈祷。

小黑，我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下辈子别当猫了，当个人吧，记得当男孩，别当女孩。

我回家的时候，正赶上我妈分娩。

她显然痛极了，哀嚎一声一声地，穿透墙壁传到我的耳朵里。

家里穷，没找接生婆，就让我奶奶接生。

我爸看见我，狠狠照我屁股上踢了一脚：“赔钱货，进去帮忙！”

昏暗的土屋里，我妈脸色惨白，正随着我奶奶的喊声一阵一阵地用力。

我妈流了好多血，一盆又一盆。

孩子出来了，我奶喜气洋洋地掰开他的腿，随即发出一声尖叫，害怕得连连后退。

她的尖叫没能叫醒我妈，她死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甚至没能看一眼她搭上命生出来的孩子。

我顺着奶奶惊恐的眼神看去，那小小婴儿的腿间，除了我也有的，竟然还有一条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我爸进来了，看见弟弟之后转身一脚把脸盆踹翻。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生了弟弟，我爸和我奶还是不高兴。

他们吵得很大声。

爸爸伸手捏住那个婴儿的脖颈，被我奶奶狠狠打了一巴掌。

“翠子死了，没人给你生孩子了，你杀了他我们老张家只能绝后！”

我爸的手骤然松开，我奶奶接着说：“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还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吗？等到了年纪，花钱买个女人，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跑了不成？”

我爸蹲在墙角，有些颓唐的样子，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妈，我都听你的。”

我站在一边，不敢吱声，偷偷看着弟弟。

弟弟的眼睛居然是碧绿色的，和小黑的眼睛一样。

小黑，真的是你就好了。

这证明你听了我的话，没有当猫也没有当女孩，而是投胎成了最有出息的男孩。

过了一会，我耳边传来爸爸疑惑的声音：“妈，这孩子，为啥不哭啊？”

2、

我妈的葬礼和我弟弟的满月酒一起办，乡亲们都来了。

我妈的棺材旁边没有人，我弟弟旁边却围满了人。

他们笑着说喜庆话，恭喜我爸和我奶奶，说我妈没白死，这辈子没白活，至少给老张家添了个男娃。

邻居王叔笑呵呵地：“你家弟妹可真行，要是我媳妇能给我生个儿子，她死了也值了。”

面对乡亲们的祝福，我爸特别高兴，他喝了很多酒，酒席一结束，就倒在炕上打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