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无疑戳中了我的死穴,我头晕眼花,拼命咳嗽起来。
脑海中尽是父兄的回忆。
江南荷花曳曳,清涟漾漾,他们带我看过春野十里风光;
塞北漠漠风沙,黄昏饮马,他们教我如何使用红缨猎枪。
我怎么能让他们死不得安息。
我艰涩出声。
【我......自不敢忘。】
他松开手,我跌坐在地上,一股寒意从脚底蹿到头顶。
"本王还有事,告辞了。"
慕言临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呆坐了很久,直到天黑。
张远江老人家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他张开枯木一般的双臂,将我扶起,拍掉身上的尘土,低声道,【姑娘,我都看到了。】
【谢谢老人家。】
【姑娘】
老者叹了口气。
【其实,老夫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因为江北那一年大旱,我为了抚养小孙子,不得不去干了偷盗的营生。】
我怔了一怔,看向老人家。
【被江北官吏逮到了这里,后来时月变迁,他们也渐渐忘了我这把老骨头了。】
张远江望着那扇小小的窗。
【人世多得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无常啊,我多少懂得一些。
宁姑娘,若是想哭,不妨在老头子这里哭一场吧。】
挺直的傲骨茫然地坍缩了下去,我蜷缩在牢房的一角,
眼中再度浮现起那日忠义王府血光漫天。
终是如了老人家言,一时失声痛哭。
张远江轻拍着我,温言哄道:【好姑娘,睡一会儿吧。】
许是大限将至,梦里我重温起了旧事。
梦中我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女,重新回了忠义王府安置在江南的旧宅。
江南也并不总是诗词里写的那样日日清朗。
遇到雨季,江面总是起烟,一片片罩着雾。
如今想起那一阙画面,竟然只剩下浓暗的天空,以及满天厚沉、推移着慢慢挪动的乌云。
可是那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发现这样的天色并不那么美呢?
而慕言临却最喜欢在那样的天下练剑。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他。
少年的身形还单薄,身姿却分外笔挺,剑法更是飘逸潇洒,剑泽的光芒闪烁如流星,划破天际,留下一条亮白的痕迹。
那时的我实在傻,只消望着他的侧脸,就觉得整个世界在他面前仿佛都黯然失色。
我站在门口,他转身凝视我,他的脸庞如雕塑,精致绝伦,一对眸子似是凝了墨水,又似是染了寒霜,年岁还小的我不仅看得有些痴了。
他就那么看着我,薄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想来可笑。
我竟然在那时对他那么追捧,他所做的一切我看着都可爱。
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成了我心上用力捧着的一颗朱砂痣,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
似乎上天看到了我对他的疯狂,他也一段时间眼中有我的影子,曾捧着我的脸,许下过看似真情满满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