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下方洞窟里又传出讲解员的几句劝告:“大家不要拍照,闪光对壁画有伤害的……”
猜的真准。
紧接着听见有人问:“上面的洞窟能去看吗?”
“不行的,”讲解员回:“上面封了,最近有专人在临摹壁画,不对外开放。”
“哦……”
人声转小了,他们应该是准备出去了。
一个洞窟最多参观几分钟罢了,因为人的呼吸体温都能产生大量二氧化碳,湿度和温度一变,壁画就会脱色,对壁画依然是伤害。
涂南对这些了如指掌。
因为她就是那个在上方洞窟负责临摹壁画的专人。
至少在今天之前都还是。
身后的人还没走,是和她同一个临摹组里的女组员,尽管她们并不是特别熟悉,她还是在这里跟她交谈了快十分钟。
“涂南,还是别走吧。”近十分钟的谈话,说来说去也就是这么一句。
涂南的目光又望向天,发现刚才看到过的云变了样,从大朵大朵变成了丝丝缕缕,像她临摹时笔下拖曳出来笔触。
她垂眼看地,黄褐色干裂的西北大地,也像是笔下的色彩。
本来她每天都跟这些打交道,可现在,没法继续了。
“我画错了,”她说:“不能再留在组里。”
女组员说:“可这是徐老师的组啊,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你怎么能说退就退呢!”
涂南沉默,脸上没有表情,终于回头看一眼,看的却是身后那座黑黢黢的洞窟。
十分钟前,她还站在里面,接受徐老师的审问。
徐老师徐怀,壁画临摹界响当当的人物,她是他的关门弟子,不知道多艰辛才入得他门下。
但现在,一切都成过去了。
涂南临摹的,是一幅《凉王礼拜护法图》。
这幅壁画保存得非常完整,上面描绘的不是常见的佛祖、菩萨、飞天等形象,而是古印度佛教里的护法帝释天和大梵天,代表的是佛教从古印度传入中原大地的过渡型态,因而具有很重要的研究意义,所以组里安排她来独自临摹时,是经过了一番慎重考虑的。
尤其是徐怀,考虑了整整三天。
这是涂南第一次挑大梁。
可是她画错了。
十分钟前,在洞窟里,很多组员都替她求情,说这不算大错。
也许是不算什么大错,只不过一笔颜色的误差,也就帝释天衣领上的一道褶皱而已。
但错了就是错了。
为了这幅壁画,她已经在这里待了足足快七个月,就要收尾,就因为这一笔,让她七个月的辛劳都付诸了流水。
在发现错误的第一时间,她就给徐怀打了电话。原本他老人家带着全组其他人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地方临摹另一批任务,今天匆忙赶来,就被告知这样的消息。
结果可想而知。
徐怀非常生气,他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典型的知识分子,却险些在佛前动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