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他,走路的时候一双手无意识地碰在一起,惊雀一般,我的脸上飞上两抹绯红。
春风扬起,小女的帕子吹上了花园青松的高处。
我是心悦苏问枫的。
他看着我的眼神却总是躲躲闪闪,腹中有话却不开口似的。
夜深人静时我与贴身丫鬟阿梨问,阿梨捧着自己的脸冲着我笑了又笑。
「姑娘不知道,这才是君子呢!」
「你们怎么都说他好。」
「苏公子长得好功课好,家世也好,又与姑娘自小一起长大,你们呀……」
我红着脸,不叫阿梨接着说下去了。
春闱很快就到了,三月的长安到了夜里头还是凉。
我母亲唠唠叨叨,说苏家是武将世家,几代没出过一个读书人,这进了贡院里头的东西怕是备不齐整,亲自拾掇了一份,叫阿梨带着小厮送到苏府上。
家里的哥哥笑说母亲待苏问枫比待他都好,母亲没有反驳,只是笑骂着叫我不要偷懒,好生同家里的姑子们学女工。
对苏问枫好,是因着我,为了我。
苏问枫是一举考中的,甲榜的探花。
听说苏家老太太高兴得快要晕过去,两个大夫连番施针才抢救回来。
他的谢师礼和求聘的礼物是一起抬到我家的。
那天的长安街十五里,满满当当,自苏家至江家,成了一条流淌的红绸长河。
当时满长安都说,苏家的小郎君高中探花,又与青梅竹马的江家嫡女定情,是一双良人佳佳喜,前途无量,运道非凡。
苏家老太太更是穿着自己的诰命服,进宫向皇帝讨来了一封赐婚书。
天子赐婚,太子观礼,哪怕放在世受隆恩的簪缨世家中,这也是无边的荣耀。
那时候大街小巷谈论的都是我和苏问枫。
他们说苏家的聘礼十五里,江家就陪了二十里的嫁妆,连皇后都送了一套珠钗给这姑娘。
这个姑娘就是我,江云旗。
出嫁那一日,我是全长安城都艳羡的女子。
但就在拜堂的时候,边疆急信,镇守边疆三代的护国柱石苏家军,勾结蛮人。
反了。
苏家被判满门抄斩,株连三族。
而苏家嫡子苏问枫当庭反抗,被御林军先行斩杀在喜堂之上。
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探花,我的小公爷。
我等了十年,他终于变成我的郎君,却成了满堂血腥之下的第一具尸首。
而与苏家历来交好的江家,也落进了连坐的深渊里头。
我那时候才切身明白,什么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
过往的那些荣光,那些谄媚的笑容,都可以变成刺过来的利剑,扎进人的血肉里头还要转一个圈儿,叫你流出来的血止都止不住。
那一阵夜不能寐的日子里,我偶尔会想起苏问枫被斩杀时看向我的眼睛。
那双点着泪痣让我念了十年的眼睛里头蓄满了疑惑、愤怒、惊恐还有悲伤。
我呢。
我好像没有从那一双眼睛里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