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尽醒来三日，仍然只能看到自己的膝盖和约莫一丈远膝头高的范围。

余光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有个主人，是一个同样穿着流光纱的男子。

瞧得见他的腰，腰间水头极好的翠玉连环璧禁步，还有天丝的穗子，他走远几步，徐雪尽勉强能瞧见他半个挺直宽阔的背脊。

徐雪尽判断他是个男人，且是个年轻的男人。

因这人声音清冷，却敞亮好听的紧，分明是少年郎的音色。

“今日我们要去看泡桐花，这身衣裳，不太配得上。”

男子拎起他的手臂，鹅黄色衣袖飘来飘去。

徐雪尽无语，这男子自己爱好些绛色、墨色、天青色的衣服，非给他身上套些清淡柔和的颜色，实在不行，白色也可以啊。

“我们去换身紫色。”

徐雪尽听到这里满意地笑了，终于给一身色泽重的衣服了。

这是个，爱好打扮人偶的少年郎。

徐雪尽兀自下了判断，京城里爱好标异的公子哥不知凡几，养些童男童女过家家的都有，何况养个玩偶。

这人兴起时，一日能给他换三四身衣裳，件件名贵漂亮，穿鞋配饰一样不少，还喜欢给他梳头发。

把他的轮椅推到屋内，就开始捧着头发梳，那仔细的，跟找虱子一样。

头油花瓣水一样不少，即使徐雪尽看不见，也能偶尔从垂落到他腿上的发丝里闻到馨香、感受到缕缕垂软。

和真头发似的，看得徐雪尽直想摸一把。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娘以前说过，有些人偶的头发逼真，那是用死人的真发做的。

好晦气！呃！救命！虽说死人不嫌弃死人，可是他灵魂还活着啊。

徐雪尽一边难受，一边看着这些光泽惑人的头发，不免又可惜起来。他生前也有这样好的一头长发，府里大夫常常啧啧称奇：“旁人生病，发色皮肤总会衰败，四公子这头发与肌肤，倒是一点不显病色。”

徐雪尽吐舌笑：“可是里面都坏掉啦。”

当得起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无论身体还是内心。

这人现下又给他换衣裳。

烟紫色的流光纱，这回绣的是杂宝和海水。

好吧，紫有千万种，这人果然给他选的是浅淡柔和的那一个，真叫人无言。

那人的手解开他的衣裳，顺着人偶的身体缓慢而温柔地摸了又摸。

徐雪尽木头脸一红。

也许没红，因为压根没有感觉。

换衣服就换衣服，老是摸他做甚？

徐雪尽心里骂这人登徒子，却又觉得人家摸一摸自己做的人偶也不算什么，借了器物还魂好比寄人篱下。

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他总不能告诉这人：“这位大哥能不能别再摸了，你的人偶里有个活人啊！哦不，死人啊！”

他没有任何言说不满的权利和……能力。

那人摸了个够，一会胸膛一会腰，终于是给他穿好了衣服。